正想着,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。
江彬抬头,见是四个蒙着脸的男人。
素色的短打包裹着精壮的身子,领头的两个手上持着匕首。
听闻行刑之人蒙面,是怕冤魂索命,不教他知道长相。
那两个空着手的要更魁梧些,上来就剥了江彬的袍子,一左一右地按住了他的胳膊。
台下霎时静了,千万双眼睛瞅着江彬的身子。
江彬的身上满是长长短短的伤疤,那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功勋,可如今看来,却像是个弄伤自己借以标榜英勇的草莽。
*的伤总是浮木,于岁月里飘久了总要腐了沉了的,唯心上的伤,死也未必得以解脱,它刻在坟头,嵌入命里,生生世世地烙印着此生的相聚别离。
若当真就这么死了,便无法信守承诺,葬在一处了。
那来生呢?若真有来生,是否还记得此生种种?纠缠不休,亦或是形同陌路?又或是,连相遇都不曾有。
这般思前想后的,又觉得可笑。
死到临头了,还这般痴痴傻傻的儿女情长的……他哪里顾得了这些身后事?只是有些后悔罢了。
后悔见最后一面时,该说些像样的话。
哪怕是再不入耳的,也总好过连别离都不曾有,便就这般不明不白地阴阳两隔了。
刀尖扬起,江彬就这般仰起头看着,他想起初见时,正德皇帝说的人如落花,此时,他也只能等着这一阵风,将他打得七零八落的……所谓命数。
刀落下时,喷涌的红迷了众人的眼,却不是江彬的血。
江彬并未看清那招式,只知刀锋一转蒙面的另外三人都已倒在了他脚边。
一片喧哗中,本要行刑的蒙面人已挑开锁链扛起江彬跳下了高台。
人群霎时惊呼着让开一条道,身后尖细的嗓子高喊着:“拿住他!”
。
江彬被倒挂在那蒙面人的肩头,一阵头晕眼花,好半晌才缓过来,正瞧着颠倒的高台上吴杰冷着脸笑。
江彬心下一凉,忙抓身下的胳膊想说些什么,他却只顾着跑,跑得视野里眼花缭乱的都是追兵的冷箭。
耳边嗖嗖作响,眼看着近了,那蒙面人忽地一拐,穿过染坊到了边门,在酒肆解了匹枣红马的缰绳,把江彬拱上去,再将他护在身前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。
直跑到正阳门前,只见已乱作一团,装束相同的金吾后卫正互相残杀着,无人顾及这一处忽然闯出的二人。
蒙面人马不停蹄地又往永定门跑,江彬被颠得吐了一回,胃里没东西,只有些酸水。
抹了抹嘴吃力地问他:“谁?”
他却不答,江彬便趁着颠簸伸手轻轻一扯,面罩后头,是一张曾在诏狱有过一面之缘的脸,如今半边都爬满狰狞的疤痕。
当时江彬以为他就要死了,受命前来探望,还替想见他最后一面的乔宇贿赂了钱宁……
墙上那些文字似在触摸时已悄悄长进了肉里,将掌纹扭成歪歪扭扭的字迹,尽是不得雪的冤情。
而此刻,那字迹的主人却还了魂,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这个难辞其咎的佞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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