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顿令天子脸色大变。
司马炎登基虽久,但由于朝中士族林立,门阀众多,可称心腹的寥寥无几,张华便是其中之一。
因其出身寒门,外无依靠,司马炎便对其大力提携,倚为智囊,张华也投桃报李,每逢朝议,必称帝心。
当年商议伐吴,整个洛阳朝堂上,便只有张华一人力排众议,赞成伐吴,一时成君臣美谈。
谁料两人合作至今,张华竟放弃立场,反在立储一事上支持齐王!
惊骇惶恐之后,司马炎立刻令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,将其外放京师。
张华是公认的宰辅之才,也是多年的帝党,此时因为支持齐王而被外放,顿时在朝野引起动荡。
大部分朝臣都察觉到,立储一事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。
齐王司马攸当即煽动舆论,以张华就任幽州后,夷夏膺服,边疆清平为由,令群臣不断向朝廷报功,请求将张华征还洛阳,试图以此来向上逼宫。
而天子则以钟会叛乱为先例,以为张华荣华已极,仿佛当年钟会,如若不压抑权威,就将积重难返,酿成逆乱,最终挡回了所有上疏。
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天子与齐王的态度已然分明,朝堂上的百官也不得不开始选择立场。
尚书令杨珧,乃是当今杨皇后之弟,皇太子之舅,他与中书监荀勖、侍中冯紞二人分析时局,认为天子对齐王猜忌已甚,正是逢迎上意,趁机夺权的大好时机。
于是荀勖向司马炎进言说:“如今百官内外皆归心齐王,待陛下万岁之后,太子当如何?陛下可以试诏,令齐王归国就藩,举朝上下必言不可!”
而经过张华一事后,司马炎对此深以为然,也终于下定决心,改变眼下这种兄弟共治的复杂局面。
到冬季,天子终于下诏书道:“古者九命作伯,或入毗朝政,或出御方岳,其揆一也。
始终、司空齐王攸,佐命立勋,劬劳王室,其以为大司马、都督青州诸军事,侍中如故,仍加崇典礼,主者详案旧制施行。”
此诏一下,朝野顿时一片哗然。
这诏书明面上是加封齐王,但实际上是将其调离洛阳,远离权力中枢,是再典型不过的明升暗降。
征东大将军王浑当即上疏天子,公然说道:“攸至亲盛德,侔于周公,宜赞皇朝,与闻政事。”
提议以后可以由太子继承皇位,而由齐王司马攸带领群臣辅政,恰似周公辅成王一般。
而后又有扶风王司马骏、光禄大夫李熹、中护军羊琇、侍中王济、甄德等联名劝谏,天子不许。
上疏不成,齐王党便另生一计:令王济妻常山公主、甄德妻长广公主一齐入内,在司马炎面前嘤嘤悲泣,苦苦哀求,就好像看见兄弟成为了死人一般难过,一时哭成了泪人。
在姊妹们的哭泣声中,司马炎不胜其扰,他劝又劝不动,撵又不能撵,心力交瘁下,最后勃然大怒,当众发火说:“我与齐王乃是兄弟至亲,现在不过是让他出镇,这是我们兄弟间的家事,我兄弟都还没说什么,王济这些人居然派女人到宫里哭闹,他们是想生生哭死我吗?!”
此事之后,司马炎贬王济为国子祭酒,甄德为大鸿胪。
自此之后,外戚党与齐王党间再无回旋余地。
在这种情况下,禁军的两大首领,北军中候成粲与中护军羊琇决定发动兵变。
他们在密室召集心腹商议,认为帝党之中,尚书令杨珧富有才智,是外戚中的核心人物,只要突然发兵,将其一举擒杀,再持杨珧首级向天子兵谏,外戚一党自然瓦解,由此便能挽回天子兄弟间的信任了。
然而两人议事不密,手底下多有杨珧内间。
他们当晚定下计划,不过一个时辰,杨珧就探听到了消息。
杨珧得闻后大惊失色,立刻以生病为由,连夜逃回家中,无论谁邀请都闭门不出。
同时他将此事告发天子,令成粲、羊琇迁出军外,顺手又把政敌光禄大夫李熹排除内朝。
兵谏一事曝出后,羊琇自杀,李熹病逝,整个京师都可谓剑拔弩张。
往日相互联络、同气连枝的门阀大族们,尚未受到牵连的,诸如平阳贾氏,便阖门闭户,高高挂起,唯恐牵连其中;而深陷党争无法脱身的,诸如太原王氏,则也万分警惕,草木皆兵,以防敌方再次发动兵变。
往日那些走门串巷,谈道论玄的风雅景象,可以说是一时绝迹了。
可即使如此,城中还是不时有小规模火并的消息传出。
等到一场大雪后,风雪掩盖洛阳城,白日里百家闭门,仿佛空城一般,只有夜里还能看见灯火,太康四年也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到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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