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镜前刮胡子,宋野枝捧条纯色领带站去身后。
宋野枝拍他双肩:“低。”
易青巍分开两脚,半扎马步,矮了一小截,镜子里出现宋野枝一张脸。
他笑:“面对面怎么系的,还没学会?”
宋野枝垂着眼专心致志,手里忙活,嘴上很坦然:“没有,你之前教得那么敷衍——哪天有空再练。”
快要成结。
易青巍扯一张湿巾擦下巴,丢了剃刀,反手托臀把人背起来,出了卧室,下楼向餐桌走去,一边说:“先把我给你写的麻将公式练练嘛,大家约了15号去家里。”
天气闷热,太阳亮得出奇。
午休的同事们陆续回来了,吃饱喝足催生困意,偌大实验室没有人说话。
宋野枝在电脑前输入新数据,属于枯燥乏味却不得不做的差事。
好在这活儿经得起一心二用,眼睛不自觉在密密麻麻的数字空隙里挑出那几个,成一串号码。
想打一个电话,问易青巍今天是否有按时吃午饭。
窗前有一个简陋的篮球场,一棵篮球框竖在一棵树下,听说是供工作人员闲暇时活动僵骨。
大多时候是摆设,此刻是一个学生在用。
实验室里空调温度低,甚至感觉到冷,于是窗外男同学的淋漓汗和喘息就有些失真,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像。
倒是篮球撞击地面,篮球抖扬灰尘,让宋野枝有更真实的不适感。
砸,砸得宋野枝一阵头晕。
他起身去窗边,斟酌着能不能与精力旺盛的青春期男孩打个商量。
他站定脚了,脑内依然还眩着。
宋野枝拍了拍额头,莫非刚才在食堂吃错菜。
不等宋野枝开口,那男孩自行停下运球的手。
很突然,篮球失人托管,悠悠滚进草丛里。
他则扶腰四处张望,最后定睛于高楼上方。
疑惑,迷茫。
——和实验室里众多人同一种表情。
他们回归同一个世界。
有人注意到桌上半管试剂,试探着说出结论。
地震了。
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,四川省汶川市发生8级地震,多地有明显震感。
震波的传播速度比信息快很多,宋野枝接到易青巍的来电,已经下午四点。
他叫宋野枝在研究所等他,没说完,立即改口,或者宋野枝到医院找他。
易青巍一个人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,最后才定。
回家,咱俩现在一起往家走。
总之他要见他一面。
宋野枝握手机在耳畔,默默听他安排。
身边越来越多人开始讨论这场天灾,他穿梭人流间,不安感愈放愈大,膨胀着沉重,再往下坠,不见底。
这种不安很熟悉,宋野枝记得。
不过已经过了很多年,又显得陌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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