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他睁开眼睛,看到四周帐子上那些繁复的龙纹时,脑子呆滞到无法做出反应。
昨夜他昏过去的时候,他就认定了自己不会再醒来。
发生了这种事,事后该怎么处理他心知肚明,当他屈服的时候,就已经不抱任何生的希望了。
但是他竟然醒了过来,竟然在昨夜被百般折辱的龙榻上醒了过来。
宫女内侍见他醒来,立即叽叽喳喳地围上来伺候,很快就有太医过来给他把脉开方。
他在呆滞中回过神来,心里涌起深深的悔恨。
其实当时他应该反抗的,不能杀了皇帝,至少他可以逃,也许根本逃不出去,也许最后的结果依然只有一种,但是他不该就这么傻傻地屈服了,然后在第二日醒来后继续遭受屈辱。
当时他为什么不反抗,这个问题的答案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。
也许,当他看清楚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,他的意志已经崩塌,反抗的念头也就烟消云散了。
其实他根本就不想醒来,一旦醒来就得面对发生过的这一切。
是选择自我了断避免继续受辱,还是选择苟延残喘地多活几日,这真的是一个两难。
千古艰难惟一死,预料得到会死和自己选择死亡毕竟是两回事,况且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自我了断?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,岂不是愚蠢又可笑?再说,那时候他还没有真正绝望到无法自处吧。
他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,皇帝就回到了寝宫,听到他曾仰望的君王他曾誓言要守护的君王,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威胁他提醒他敢寻死就用他全家来陪葬,听到他侍奉经年的君王用恶意的讥诮的声音告诉他,以后他必须习惯那些对待后,他才真正感到了无法言语的绝望。
然后,彻骨的寒始终笼罩着他,让他再也感觉不到温暖的阳光。
而现在,他宣誓效忠的君王又用一句话给了他新的希望。
当他跪下誓言“臣心可鉴日月”
的时候,就像很多年前他向年幼的帝王宣誓效忠的时候一样,毫不迟疑,诚心诚意。
面前的人依然是他要追随的人,是他要守护的人,这一点,无论过了多少时日,无论发生了什么,都不会改变。
就像他是他的君,而自己是他的臣,这一点,也永远不会改变。
天熙元年十二月二十四,民间有祭灶扫尘的习俗,宫中为了避免走水,严令不得私祭,不过扫尘的习俗倒没有废除。
卫衍奉诏入宫的时候,远远就瞧见内侍们举着稻草扎成的扫把,上面为了讨喜还扎了红锻,正到处跑来跑去掸着看不见的灰尘。
宫中各处清扫都有专人负责,当然不会有积灰的角落存在,不过这个习俗蕴含着“除陈布新”
的涵义,扫尘的用意就是要把一切“霉运”
、“晦气”
统统扫出去,寄托了百姓们辞旧迎新的愿望,倒不是真正为了清扫打理房子,所以正在做此事的内侍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。
看到眼前这幅喜庆的景象,卫衍虽然身体疲惫,心情却很轻松。
那日下午皇帝给了他旨意后,就遣他去了大理寺,这几日他一直泡在大理寺与众人商议年后出发的诸项事宜。
景朝的处刑一般是在秋后,但是谋逆大案不在此列,判下后通常都是斩立决,况且皇帝为了杀鸡儆猴,巩固他亲政后的势力,对此案下的命令是严审重判。
除了被太后当场诛杀的罪魁祸首外,此案牵连者众多,御笔朱批后的处决名单有厚厚一叠。
“十岁以上斩立决,十岁以下入贱籍,仆从奴婢尽数没官拍卖,幽州世家此后数十年恐怕都会一蹶不振。”
大理寺卿一边翻看卫衍带来的条陈,一边摸了摸胡子,在那里微微摇头,“卫大人不用多虑,虽然此事太急,准备事项繁琐芜杂,不过自有下官属下众人操心。
卫大人就请打点好行李,到时候出发就是了。”
话是这么说,卫衍可不敢托大。
这事他担了名头,若出了事自然也是找他,辛苦一点也是没有办法,所以他盯在那里熬了几日,看着众人校对名单以及重新审阅了一遍案卷,确定没有差错,才命人封存名单案卷等物品等着出发之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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